Sommar de Calloux
L'Arlesienne
 

《欧文先生的农庄》




校园的场地并不大, 村庄里许多建筑都被购置为学校的财产, 成为学生宿舍. 这些宿舍距离主教学区有远有近, 每天和菲尔晨跑时, 都会路过村庄里这些低矮安静的房子. 在清晨温弱的日光里, 每一扇窗户像是惺忪的眼睛, 这些围绕田野的小房子无比可爱. 然而在距离村庄一英里的更远处, 是离主教学区最远的一栋宿舍. 那里有个农场, 农场主欧文先生是这片地方最长久的居民之一. 他拥有大片的田地, 近几年在自己的房子旁, 为学校建了一间男生宿舍. 这间名为Acton Pigott的宿舍并不是每年选房间时的热门, 远离校园, 很少有人知道它确切的模样.


2014年的春天来得很早, 三月初的一整个星期温暖晴朗. 由于英国考试委员会的乌龙, 本来在那个星期六上午举行的物理实验笔试部分被取消. 欢呼雀跃的同学们从体育馆的方向向我们走来, 高举双手带着点戏谑的意味欢呼. 转头回去的我们高声告诉陆续而来准备考试的朋友们考试已经取消, 开心地看着他们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送西伦回到她的宿舍后回家. 在洒满阳光的室内静坐片刻, 晴朗里鸟儿们的鸣叫交织. 才决定出门走走, 去探索一下离主教学区最远的那栋宿舍楼.


遥远的草坪上传来朋友们的欢笑, 英格兰西部鲜有的晴朗无风的天气中这些清脆的声音传得很远. 二三月份, 村庄下雨的日子还是多于晴朗的日子. 但一旦天气晴朗, 温暖的阳光和半透明的卷云, 还有青色的田野, 总让人感觉这样的天气会永远持续下去.


公路深嵌在高高的树篱中, 能看到的蓝色天空只有小小一片. 只能看到树篱中间晴朗的天空. 常青的松杉柏树遮蔽前方的视线, 让我看不了多远. 附近牧场上悠闲的绵羊们停下吃草, 抬头看着我. 牧羊犬向我高声吠叫. 树荫里颜色剥落的门牌后面是一个硕大的花园. 玫瑰丛修剪的很整齐, 连绵的草坪如同缎子一般. 白蜡树依旧光裸, 橡树和花楸树下黄水仙已经成片盛开. 整个花园卧在房子投下的一大片深蓝色阴影里. 那是一幢完全用砖头砌成的老房子, 表面爬了满满的藤蔓. 即便没有风, 茂密的叶子也在抖动着, 热闹非凡 - 里面雀跃着无数的鸟儿. 麻雀, 蓝山雀, 大山雀, 苍头燕雀, 甚至还有罕见而美丽的金翅雀. 顺着来往的风和迷了路的鸽子的动静, 五颜六色的小翅膀扑啦啦作响. 现在正是他们忙着筑巢, 征求配偶的时候. 他们飞来飞去叼来小树枝和苔藓, 骄傲的挺着毛茸茸的小胸脯歌唱, 忙碌地来往于树林阴翳间的鸟餐桌.


漆成青色的鸟餐桌附近是一扇落地玻璃窗. 就像每天早晨我们我们路过的, 村庄里的的那一扇扇窗户一样, 这扇窗户像是这座布满藤蔓的红砖房的眼睛. 透过一大片交错的灌木, 它凝视我的目光柔和. 房子里传来温暖室内特有的声音: 无法辨认的收音机声里掺合洗碗机操作时发出的声响, 似乎还有煎锅上黄油的滋滋声, 背景里有一只座钟在滴答滴答.


我离开花园回到了田野上的阳光里. 三四百米开外有一个不大的湖泊, 白色的水鸟们飞舞翔集. 南面山丘顶上来的阳光将我的后脖子和肩膀照的暖呼呼的. 高处乌鸦和渡鸦乘风飞翔, 四下里无风, 天空的云翳都静止, 但他们滑翔时翅端修长的黑色翎毛依旧微微颤动. 我想那个湖泊走去. 土地很软, 我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鞋上裹了一层泥. 草地上光芒闪闪, 那是昨晚满地清霜还没有在太阳的照射下全部升华, 小小的冰晶如同一地钻石.


好不容易走到了离湖水很近的芦苇丛中, 才发现那一群白色影子是蹚水的天鹅. 无论是没有任何树篱遮蔽而终于开阔的天空, 还是湖水中天空的影子都很蓝很蓝. 远处传来乌鸫鸟婉转的歌唱. 这些声音就像一旁每一根枝条交织成繁密的树篱一样, 织成那个时刻, 环抱我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佳豪. 这个刚入学的马来少年肤色黝黑, 眼睛明亮. 他也和我一样, 在晴空下散着步, 寻找摄影的灵感. 与他打了招呼后就分开, 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我只记得再次走回学校场地之前, 路过了一大滩平静的积水. 然而几周后新的一轮加百利摄影展挂出来 (加百利教学楼的走廊里每个月都会新展出一批摄影作品, 由我们摄影社拟定主题), 佳豪拍摄的那一张照片里是无云的天空与乌云天空的倒影, 水洼和树篱之间穿着防雨大衣的身影显得很小 - 正是那天晴空下往回走的我.


什洛普郡剩下的日子里, 我没有再怎么去过那个地方了. 只记得五月的时候我再次往那边走, 透过高高的围墙看见红砖墙被盛开的紫藤花汇成的瀑布遮蔽. 以及六月末尾, 搬离什洛普郡的那天, 菲尔带着我在田野间散步, 路过那里时, 几朵硕大的彩色罂粟花探出花园的围墙, 里面盛满了六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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